沈君凝此前从未想过自己也有成为一个普通的一天，他天生灵根粗壮，自小就天赋出众，小小年纪便入得内门更是拜在宗主门下，成为掌门师兄，从来都是别人口中被拿来比较的那个天之骄子。而今他躺在破败的庙宇中，身下垫的是枯草，睁眼望向房顶却是无尽的黑暗。他沉下心感应着身体内部，体内灵脉寸寸断裂，原本元婴缔结处只余一片空虚死气沉沉。好在四肢经脉此时隐隐灼热，有续接之感，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从破庙中那一老一少的对话中，他已了解到小的那个名叫大牛，是老贺收养的孤儿，两人靠着乞讨为生。老贺爱喝酒，大牛乞讨得来的钱有一半是用来给老贺买酒了，为此大牛经常和老贺拌嘴，但是下一次大牛讨到钱还是会给老贺带酒。老贺偶尔会犯疯病，他犯起病来既不会到处乱跑也不会伤害他人，只是会意识不清，头痛欲裂，拿头疯狂撞击柱子和墙面，为此大牛还编织了很多的草绳将破庙的房柱用草绳围起来。沈君凝第一次经历老贺犯病是在一个寻常的傍晚，大牛刚乞讨回来，给老贺带回了两文钱一小壶的掺了水的酒，给沈君凝带回了一小袋的大米，兴高采烈地要给沈君凝熬粥喝，说米粥养人，正适合他。老贺正眯缝着双眼，美滋滋地靠在一旁喝着水酒，突然间葫芦砸落到地上，酒水撒了一地，他双手捂着脑袋倒在地上打滚，一边翻滚一边拿头疯狂砸着地面。沈君凝只能闻其声，目不能视，不知发生了什么，疑惑间大牛已经迅速起身用草绳将老贺绑在了房柱上，在他脑后垫了一层厚厚的干草，还出言安抚沈君凝：“没事，老头子这是老毛病了，把他绑起来过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怕。”沈君凝问道：“他经常这样吗？”“嗯，从我有记忆以来他时不时就会这样啦，不过你别怕，老头子从来不会伤害别人。”沈君凝心想，老贺这症状倒像是神识受到创伤的模样，从他能救活自己来看，在上界他身份必也不低，这样一个人物神识受创流落到下界，也不知是怎样一个情形。从大牛言谈来看，他似是不知道上界之事，老贺应当也只是把他当成普通凡人孩童来养。很快老贺就清醒了过来，他自己解开草绳，坐到已经空了的葫芦旁边，唉声叹气：“这才喝了没两口呢，就全撒了，早知道刚才应该多喝几口的。”大牛在一旁撇着锅里的浮沫，闻言翻了个白眼：“我才倒霉呢，早知道不给你买酒了，还不如买个大肉包子呢。”老贺连忙讨好道：“这包子哪有酒好呢，包子吃几口就没了，这酒可是让人飘飘欲仙回味无穷的好东西啊，下回还是买酒，买酒。”大牛将盛好的米粥塞进他手里：“先填饱你的肚子吧。”沈君凝正躺在草堆上，突然鼻尖传来一阵米粥的香气，却是大牛端了粥碗过来，将他身下的草堆垫高，对他道：“饿了吧？我来喂你。”这些时日基本都是由老贺和大牛二人轮流喂他，帮他解决五谷轮回之事，从一开始的自惭羞赧无法接受，到现在的处之泰然，若是从前，他修行的心境又可再进一步了。米粥入口，从前只吃富含灵气的奇珍异兽和灵丹仙草，如今吃了一些时日的粗粮野菜，竟也觉得这米粥香甜软滑了，沈君凝心下觉得好笑，只叹这人生境遇无常了。一碗粥下肚，去除了饥饿之感，沈君凝便不肯再多吃，一是尽量减少五谷轮回之事，二来大牛乞讨不易，他平添一张口已是过意不去，不好再增加他的负担，且大牛一直忙着喂他，刚刚他都听到了大牛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大牛确定沈君凝吃饱之后，便将剩下的粥和野菜混在一起，和老贺一起将锅底都舔得干干净净的。吃饱喝足，大牛向老贺说起了白天的事:“那癞头他们几个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指点，今天一个装哑巴一个装瘸子，哄得那些太太老爷们丢了好些铜板，出城的时候还拿着肉包向我炫耀，哼！”老贺撩起眼皮，“他们要靠装，我们这里不是有个现成的病患吗？”大牛闻言不由得顺着老贺的视线看向一旁躺着的沈君凝，两个人的目光让沈君凝如麦芒刺背，他目光空空，有些呆愣问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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