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午年阴历六月初六,宜疗病结婚,忌安葬动土。
灵州城,桃安村内一户人家传出阵阵哀嚎声。
“爹啊!你咋走得那么早啊!儿子还没来得及孝顺呢!”
“爹,女儿对不起你啊!爹啊!!”
灵堂内黄纸纷飞,从大门起至内宅门,扇扇大开,灯笼门扇一色用净白纸糊了,孝棚高起,金丝楠木棺材置于正堂内,棺内躺着一具枯瘦如柴的尸体。
灵堂下跪着的男女老少个个肥头大耳,养得珠圆玉润,随着哭泣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若仔细地瞧,便会发现他们人手拿一瓣葱片,那眼泪分明是熏下来的。
死的人是村里的杀猪汉,杨老爹杀了大半辈子的猪,不仅养活了一家五口还混成了村里的富户,走的时候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真真是讽刺!
“道长,时间差不多了,封棺吧!”
说话的人身穿孝服,头戴孝帽,神情无一丝悲痛,反而透着一丝慌乱和恐惧。
他悄悄塞了一锭银子过去。
身着道袍的八字胡道士三角眼一挑,不动声色地将银子收起来:
“先人封棺,凡亲属皆跪堂前,送先人!”
随着一声高唱,穿着孝服的人纷纷跪到堂前,像是迫不及待地要送走亡魂。
“这杨老爹才停尸一天,为啥这么急着下葬?”
“还能为啥?子女不孝害死亲爹,不下葬怕老爷子起尸找他们报仇呗!”
围观的村民议论纷纷,却不知他们的话都被混在人群中的一个小不点偷听了去。
小不点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一双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棺材内冲天的怨气。
冤死者魂不愿入府,怨气冲天,尸生白毛,这老爷爷是要诈尸啊!
“日吉时良天地开,盖棺大吉发大财!”
道士一声高唱,两个壮汉就抬上结实的棺盖欲将棺材封上,人群中却忽然传出一个稚嫩的童音:
“等等!不能封棺!”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都被这声音的主人吸引了过去,看见的竟是一五大三粗的男人。
男人见众人盯着自己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胖叔叔,能不能让开一下。”
男人扭头一看,一个扎着双螺髻穿着道士服的小姑娘嘴里叼着麦芽糖迈着小短腿慢悠悠地走出来。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在葬礼上捣什么乱,还不快滚!”
杨老大怒气冲冲地大喊,试图喝退鹿宝儿,可小鹿宝儿是那么容易被吓到的吗?
只见小丫头一本正经地竖起食指摇了摇:
“大叔,你印堂发黑,额生血光,不出子时三刻必死于双亲之手!”
杨老大闻言顿时不屑冷笑:
“哪来的野丫头,瞎胡说什么,老子从小没娘,爹现在就躺在棺材里,你告诉我,死人怎么杀我?”
鹿宝儿咧着嘴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大叔,谁说死人就不能杀人了?棺材里的老爷爷要起尸了!”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背后生凉,那些心虚的杨家人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小贱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看老娘不抽死你!”
杨老大的媳妇气急败坏地冲出来,抡起浑圆的壮实胳膊就要去打鹿宝儿。
鹿宝儿吓得连忙捂住小脸大喊一声:“娘亲,救命啊!”
话音刚落,一根桃木枝不知从哪儿飞出来往杨老大媳妇手臂上狠狠一抽。
“啊!!”
只听一声惨叫,杨老大媳妇摔倒在地,捂着手臂上肿起的伤口大骂:
“哪个不要脸的打我,有本事就出来!”
“你再骂一句,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开不了口!”
悦耳动人的女声从人群后面传来,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往后看,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
只见一红衣女子抱着一只黑猫缓缓走来。
女子肤色白皙如上等的羊脂玉,五官精致,一双杏眼本该清纯柔美,却因眼底常年氤氲的冰寒显出几分凉薄之态,如瀑布般的墨发高高竖起,为她又添了三分英气。
众人都不禁看呆了,目光紧随着女子移动。
鹿宝儿也看痴了,加上在娘亲肚子里的十个月,她满打满算已经看了娘亲五年零三个月了,可每次还是会被娘亲的绝世容颜惊呆。
“娘亲,你好美……”
鹿呦呦缓缓走到鹿宝儿面前,抬起白皙修长的手猛地握拳,砸在正流口水的鹿宝儿脑袋上。
“鹿宝儿!老娘跟你说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吧?教了你这么久,玄术没学会,针线活倒是炉火纯青,老娘的道袍都被你改了,又得花钱去买新的,你当老娘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鹿宝儿哭唧唧地抱着脑袋,她刚刚的话其实还没说完。
娘亲是很美,但前提是她不说话不发火,一张口就折煞了这副皮囊。
鹿宝儿捂着脑袋感叹:“好好的娘亲,怎么就张了张嘴呢!”
“鹿宝儿,你说什么?”
娘亲幽幽的声音传来,鹿宝儿委屈巴巴的小脸登时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
“嘿嘿,娘亲,没什么没什么!哈哈……”
鹿呦呦轻哼一声,将自家宝儿提到身后,冷冷地看着杨家人:
“今日是宝儿唐突了,但她说的没错,杨老爹死不瞑目,生前又是杀猪的,戾气重,劝你们最好别这么急着盖棺下葬,否则祸及全家。”
“你谁啊!凭什么说我爹死不瞑目!”杨老二怒声质问。
“凭什么?呵~你去看看你爹的样子,一个杀猪的富户,瘦得跟干儿似的,活着的时候你们没少折磨他吧,若这样还不诈尸,那便是这老天无眼了!”
“你你……你胡说什么,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杨老二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气冲冲地拿着杀猪刀冲上去。
鹿呦呦轻轻抬手,那根桃树枝再次凌空飞起狠狠抽在杨老二身上。
杨老二被抽得哇哇大叫,他媳妇忙扑过来哀嚎:
“来人呐!救命啊!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在灵堂前打人,还有王法吗?”
“乡亲们,请大家帮个忙把这两个捣乱的轰出去,不管我爹是咋去的,人都走了,不能让他到地下还不安生啊!”
“这两人故意捣乱,要是让我爹走不安生,咱这村子怕是也得遭殃啊!”
人都是有利己心的,这话一出,乡亲们便纷纷将矛头对准了鹿呦呦和鹿宝儿。